【非關音樂】開門見山

別怪有話不直說愛繞圈子的人，要做到開門見山，比想像中困難。比方說，只不過想分手，就直說我們分手了，好嗎？行嗎？不行的。循例要先講一下：我們還是做朋友比較適合之類。要不然，再多繞一個圈，用上比喻：經過這些年的風風雨雨，我發現，在患難的日子裡，我們互相需要，但我沒把握在雨過天青之後，仍然…所以…。 有夠文藝腔的對不對？那段分手開場白可不是歌詞，是聽回來的真人對白。又風又雨又天青，只怕包青天再世，也很難為那被遺棄的人討回公道。本來，要走就走吧，苦主只一味想念或略略恨一下那陳世美就可以了，可分手宣言牽涉到天文氣象，就平添了回憶的道具。修為差一點的話，每逢起風下雨到天清氣朗，即是任何天氣，都難逃那人的陰影。 觸景傷情，本來只限於事發現場的景，搞得像無處可逃，可說是比喻惹的禍。說話難以開門見山，連我們的思路，也很難簡簡單單，打開門，看見山，就說那是山。山不只是山，也是因為我們都不自覺地成為比喻的囚徒吧。 聽得愁雲慘霧風雨飄搖這樣的比喻多了，風就不只是風，雨不只是雨，風雨下心裡有事的人，心病發作的機率無端暴增，真是無辜。無辜的還包括比喻的大熱門：自然現象。都說人該從大自然學習，從一粒沙中看世界，在風花雪月水火雨雷電中看出大智慧，這原是大自然的恩賜，但受日月精華薰陶久了，搞不好恩賜會變成負擔。 例如賞月。舉頭望明月，有多少人是純粹專注於觀察月球，又有多少人在胡思亂想？打從「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風行千年深入人心，月亮便不光光用賞的，還用想的。聯想力太豐富，有時是不必要又危險的事。 我記得，還沒有看過雪以前，就寫過不少雪，把很多個雪字放在歌詞裡面，不是見雪便浪漫，就是淒美淒美一番。到第一次真正見到飄雪的時候，可能已受了太多人家及自家的影響，覺得真是浪漫喔。及後，第二次見雪，在高處看到所有屋頂都鋪上一層冰雪，因為即將上機回港，捨不得那次旅程的關係，雪又看得寒了心，此後有一段時間，見雪如見血，真是自作孽。再其後，在溫哥華待了好一陣子，雪終於還原為雪。雪是甚麼呢？就是下起來很冷也可以很好看，同時也為交通帶來很多麻煩，融雪的時候更冷更多工夫要做，《紅樓夢》說「白茫茫一片天地真乾淨」，落到實際生活上，沒那麼多心思去聯想的話，雪是可以很髒的，既不浪漫也不淒涼。 感情豐富是好的，善感是好的，可是上了比喻的當，動不動就讓自己的情緒被風月左右，善感變成多愁，有失自然，才真正辜負了大自然。本來有些人有些事，並沒想像中那麼重，只怪想象力過了頭，天網也真的恢恢起來。所以，要提防風花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