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關音樂】很多道理我都知道，流完淚水就能做到。

最近參加了一個喪禮，以基督教儀式舉行，相比之下，哭聲的確比佛道儀式的少很多。說坦白了，那種隱隱傳來的飲泣聲，都好像沒那麼泛濫，有經過克制。在正能量滿滿的牧師播道後，聖詩歌唱中，有人還是忍不住哭，越哭越淒厲，這當然和現場氣氛有點不搭。雖然這是個喪禮，但牧師剛剛說完，離世的姊妹，只是回到天父的懷抱，俗語說，RIP，又簡稱安息，嗚咽得那麼悲淒，的確跟一路唸著的經文有反差。 有人哭，自然有人勸解。可能勸人的人，跟逝者都是主內弟兄姊妹，相信主言非虛，脫離了肉身道別了塵世，又什麼好悲哀？所以，她勸得特別嚴厲，近乎指示的語氣，別哭。 我就站在他們後面，第一次聽到，只覺得哭是人之常情，勸人不要哭了，也是人之常情。可到了第二次，哭的繼續哭，勸慰的把殯儀館當圖書館辦，幾乎用吼的喝止：別哭。這時候，我不知從哪來的衝動，就沖著那淚人說，別聽她的，你要哭就盡情哭。 我知道在這場合說這話有點唐突，又有點不禮貌。不過，我平常就最反對不必要地忍淚，別說在喪禮上，只要沒鬧成鬧劇，想哭就哭，人生不能作主不夠如意的事多著，怎麼了，有眼淚想排泄一下，這卑微的願望都不能如願以償？所以，有人在我面前哭，我連紙巾都不會遞一下，恐防打擾到他情緒自然流露，你哭吧，我聽著。有甚麼，淚流乾了再說。 人不傷心不流淚，淚流出來的當兒，卻未必是最傷最痛的高潮。是悲傷醞釀到成熟，像果子不得不墮地般，淚才會出來，釋放傷感的結果。果都結了，就沒什麼可延續了，除非你故意沈溺在流淚的暢快中。 所謂節哀順變，順變是必須的，節哀，哀如何折？一是哭個夠，二是看通透了悲哀，悲哀不哀，哀而不傷，傷而無礙。 也是人之常情，遇上感傷事，別理性得那麼倉促好不好？先隨著性子瘋一下，再來明事理，識大體，能不能？像站我前排那急著撲熄人眼淚的另類無牌社工，哪怕你知道並且相信，死亡是重回主的懷抱享永生，但在人間一場相識，現在陰陽暫時兩隔，傷逝也不代表看不通透那個道理，對牧者的說法有懷疑啊。 天下間越大的道理，其實越多人懂，道理大到涵蓋天地萬物，若都知道又做到，理論上連情緒都不值得有起伏。但，可不可以有血有肉地，先流完自然生成的淚水，再去講道理聽道理，應該會比較容易服氣，而不是勉強用心靈雞湯堵住淚腺，像行屍走肉的生神仙，不通人情只講神道。 最傷的感覺，其實是欲哭無淚，或者是，覺得此情此景，此人此事，應該有須要哭，眼淚卻沒能配合上。因為，憋在心裡的，不是液態的淚，而是一塊神祕的石頭，無以形狀，又莫名其妙壓在心裡。 在那喪禮中，我眼眶只有點潮濕，因為一直在想著弘一法師李叔同臨終語：悲欣交集。究竟最後一程中，悲的是什麼，欣的是什麼？這問題就是那塊一時無以溶解的石頭，是個固體，還沒融化為流動的水。那一刻，我才想喊一句：還有眼淚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