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再會-滅火器

青春再會-滅火器
林貓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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剪掉頭髮 穿上軍衫 跟著腳步聲 這裡沒有好聽的歌 這裡沒有好吃的東西

這是滅火器樂團主唱楊大正當兵時寫的歌《欲走無路》。熬過新兵訓練,第一次放假後,他便將那發瘋無奈的心情譜成曲。但寫慣了熱血衝撞的詞,一下子面對人生的不可逆,大正陷入了低潮沮喪,像是忘記怎麼寫詞了,整整卡關了半年。【再會!青春】以同名曲的小號吹奏開場,那是軍營的起床號;關上家門,鎖上鑰匙,大正語重心長的對司機說:「火車頭。」他從來沒想過,這個世界有很多無法改變的事,有一天它會強迫你接受,所有的荒謬、所有的腐敗、所有的不合理。當年一群在游泳池旁想用龐克樂改變世界的小伙子,當兵的當兵,離團的離團… 派對如此短暫,青春真的再會了。 從卡拉OK到龐克樂隊 「最愛游泳課了!」吉他手鄭宇辰說。 宇辰、大正加上貝斯手皮皮(陳敬元),三位滅火器核心成員,早在高雄三民家商第一屆綜合高中便認識,全校九成都是女生,游泳課自然是重點。2000年夏天,大正與皮皮率先籌組的樂團,為了迎新演出的文宣需求,不得不苦思團名,最後拿了游泳池旁的消防器材搪塞,不料「滅火器」這個名號一戰十年。 起初他們依舊是Copy團,但技不如人,只好在彈張震嶽《自由》時假裝導線接觸不良。「滅火器超爛的!」最終,大正受不了外界輿論批評,乾脆轉型為創作樂團。團裡音樂聽最多的皮皮,建議可以做龐克樂,拿了Green Day給什麼都不懂的大正聽。但就算曲風確定,還是遭到他人恥笑。「有次,南霸天自由式樂團主唱阿寬要去參加台中倉庫搖滾,我不知道那是什麼,」大正回憶道:「他嗆說『你不知道倉庫搖滾還玩什麼龐克!』」 倉庫搖滾與廢人幫 由DD(陳信華)催生的倉庫搖滾,場地正是前年台中大火發生地「阿拉PUB」;十六歲的大正跟媽媽借了錢,一到台中,往倉庫搖滾的路上,全是奇裝異服,刺青剃光頭的龐克人,他目瞪口呆、大開眼界,一口氣看了神經樂隊、售貨員、SoftBall等等:「當時最崇拜的就是複製人樂團!」愛上了台中這個音樂場景,大正開始瘋狂跑場,加入愛吹倫領隊的傳奇龐克組織「廢人幫」,他說:「入幫儀式是滾(豐樂雕塑公園的)草皮!」 滅火器於是決定靠錄音作品,一步步爭取夢想中的倉庫搖滾表演,錄好了《寂寞手槍》、《台北妹》等四首歌的demo,丟到地社、聖界、老諾、黑洞等LiveHouse,結果全數石沈大海,只有丟進黑洞的沒有消失在黑洞。在那負責敲團的吳志寧(929樂團主唱)回了信,首場就是跟前輩—售貨員一起表演!「2003年我們十八歲,第一次去野台,回高雄的路上突然覺得:哪有人這麼年輕就在完成夢想的?」大正說。 後來在高雄,三人各自上了不同的大學,宇辰在高苑科技大學,皮皮在樹德科技大學,大正則從義守大學一路轉學到台中。而滅火器一直在更換鼓手,發行完首張EP【Revolution】後,過去都在玩其他團的宇辰終於正式加入,卻無法改變整團的疲態。「我們進步太慢,過程太土法煉鋼,然後家人開始阻止我走音樂這條路……」大正說。 搖滾路上:高雄→台中→台北 大正爸媽的世交好友,打算全額出資送大正去義大利唸書,學習管理工廠與公司。「但我不能接受,吵了半年多。」大正從高雄的義守企管系轉學到台中的橋光中文系,最後再轉進朝陽傳播藝術系:「我是備取第三位,結果那天在我前面的人臨時放棄,我馬上決定,不管,就去讀了!」大正寫了封長信給父母,他說:「如果走你們的路我一定會很遺憾、會很不快樂。讓我試試看,我一定會正向面對自己的選擇。」 大正的誠意打動了父母。在台中的日子,他聽林強排解孤獨,與929樂團成員(同時也是絲襪小姐)的嘟嘟與小龜合租工作室。「嘟嘟很照顧我們,因為沒人要幫忙錄音,他就說,那我們自己弄啊!」大夥列了幾百個名單,目標十萬塊,到處借錢,有的五百、有的一千,交情好的甚至兩萬,最後終於在台北錄完【Let’s Go!】。「我最大問題就是錢。」大正坦承:「從我跟家裡革命以後,每天醒來都在追錢,我有公司、保險、學貸(現在還欠五十幾萬)。」 生命重要貴人:The WALL 「因為實在沒錢,就去The WALL打工做票口,那時候票口可以一邊喝酒一邊抽煙,超爽!」大正笑說。於是The WALL經理Orbis成了滅火器的重要貴人,常把主流場表演團沒吃的便當塞給大正,或叫他去掃宛如地獄般骯髒的倉庫賺外快:「不知怎麼,Orbis佛心來的,說要幫我們發滅火器的專輯。後來只要有The WALL的活動,像野台The Appleseed Cast 的暖場,還有Muse的正義無敵演唱會,可能曲風超不搭的,他就不顧別人反對硬塞我們表演。」 表演完,就開檢討會。Orbis受不了滅火器的現場太難看,只好使出絕招:「他說你表演者就是要『演』,就算台下沒歌迷,你也要投入,但我們『演』得太刻意太假,他不爽,就直接開TheWALL兩個禮拜的表演,每天讓我們在台上跑三個鐘頭,底下只有一台攝影機。」大正回憶那段痛苦的訓練:「我們『演』了兩個禮拜,就會了。」 從高雄發片場台下只有一位觀眾,慢慢到第二張專輯【海上的人】發行後場場Sold Out,滅火器可說是大器晚成。 再會!青春 【海上的人】僅花了兩個禮拜錄完,大學讀了七八年的大正,原本想趁當兵寫好專輯,卻陷入前所未見的低潮。「當兵最大的痛苦就是全世界都在動,只有你沒在動!《欲走無路》的歌詞不是草莓族,因為我當海陸也不覺得累或苦,就是一種,啊?吳志寧發片了!鄭宜農發片了!但你在幹嘛?掃地。」 他被迫接受這個世界的不合理,但卻再也寫不出誠實的歌詞。「寫【海上的人】時我的生活有成長,寫【再會!青春】時打從心底不快樂,因為我對這世界很失望,這麼多負面的東西要怎麼寫?」他開始學著調適自己的心情,從《無力者哀歌》、《頂樓天光》到《崩潰世代》、《我的廢人朋友》,灰色的髒東西才一個一個吐出來;他寫核電廠、也寫王家都更事件,他說,現在根本無法信賴任何政黨:「不管馬英九或蔡英文,大家就是去釘那些人嘛!林益世貪污還可以把錢拿回去,沒人能接受啊,可是不能接受又怎樣?就是無力者的心情。」 《頂樓天光》的靈感是大正剛上台北時住在頂樓加蓋,常焦慮到天亮,無法工作的頹廢心情;而《我的廢人朋友》指的正是宇辰,大正說:「那其實也是很多人的狀態,對生活失去耐心,什麼都好懶。」【再會!青春】誠實的反映著他們從學生走入社會,現實面帶來的衝擊;藏了動人的親情,難掩對一切的失落。 台灣的龐克場景早已不在,廢人幫更多少因為內鬨而解散消失;成軍已屆十二年的滅火器向青春告別,無助沮喪,然後成長。我們很難說他們可以改變世界,但熄滅的火苗從來不是這些龐克孩子的選項,只是,遇到了不同的火災,必須使用不同的滅火器罷了。 乾粉式的,泡沫式的,都會繼續為了這個世界的大火而存在。 *攝影:黃柏超 *更多精彩內容都在KKBOX音樂誌6月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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