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天空的島嶼（下）－陳老闆唱片行

（看見天空的島嶼（上）） 她和丈夫在某次小型的滑雪旅行裡認識，很短的時間，雙方家長都心急的希望辦完這樁完美的囍事。 很快的，十幾年過去。充實感滿溢的幸福時光裡，她從沒想起他，一次也沒有。 還有，他們因為外派的因素，在Honolulu待了就快十年。

先生快離開外派工作的前一個月。 如意駕車往超市的某個早上，聽到「檀香山華語FM」播報某個銀行搶案，有與樂仔同姓名的人，因護衛女童，受槍擊重傷的新聞。 這個時候，間隔的音樂，巧合的播了Louis Armstrong小號，兼與Ella Fitzgerald絕妙對唱的《Dream a Little Dream of me》。 她幾乎失控的緊急剎車。 恍神間把四輪驅動休旅車的停在路邊，哭到沒有眼淚才回神。 當天晚上，她想了幾種關於找到他的方法，直到天亮。 她把先生、小孩送到機場後。 車子往南，導航定位中央山脈的方向。 藍芽開始播放，這幾天樂仔傳給她的音樂檔。 上了二號山際快速道路，鼓棒輕敲幾個小節後，Herbie Hancock堅定的指頭按在每個清脆的琴鍵。 1994年版的【Cantaloupe Island 哈密瓜島嶼】愉悅的展開旅途的前奏曲。 想起第一次在B/N，他跟老闆借了唱片封套給她看。 印象很深刻，一個專心彈琴的薄短捲髮的瘦黑人側臉。 【哈密瓜島嶼】這種陽光普照的三重奏，居然用了一張黑白照片當封套，當時，覺得很奇怪。後來喜歡爵士樂後，才知道用演奏者當事人當Cover，是一種常態。 樂仔算是如意長大後，第一個（可能也是唯一）以純粹的知性交往，培養出異於「本性」興趣的「啟蒙者」。 山際快速的兩側的樹，都長出剛冒綠葉芽。 從急馳的車窗看去，像大片流動的咖啡色畫布上，灑滿了深淺不一的綠點點。 Herbie Hancock輕到幾乎聽不見，悄悄地彈起《Day Dreams 白日夢》。固執在說不出的哀傷Saxophone悲意聲，一直綿延，鋼琴幾乎消失了。 他在之前的兩個多鐘頭電話裡，聊到《白日夢》的Sax-player是誰？他說：「怎麼，突然，想不起來？」的表情，是不是還跟以前一樣的有讓大多數人愉悅的喜感呢？ 這段路上， 她一再的想像，樂仔的容貌。 幾乎想不起來…。 能回想到的，竟只有居然只記得他的略高身材與幾件字母帽T而已。 （怎麼用力追憶，都只有浮出一個身高179c，穿著超人「S」藍帽T的男生，臉孔像人形拍照立牌似的，挖了一個可任意填充的「洞」。） 這麼親近的兩個人，居然在十幾年內，把「臉」的樣子，忘得如此徹底，真不可思議。如意從小就以善記長輩容貌，讓家裡很引以為傲。 但是，他們幾乎沒有共同朋友，另外，她也離開這裡太久，想到幾個可以借閱以前合照過的朋友，但，覺得尷尬，也就算了。 她只帶了一件東西要送他，一張在夏威夷忘了名字的跳蚤市集買到的【Empyrean Isles 天空島嶼】，全新的Herbie Hancock。 掛掉電話前，她還是問了他是不是搶案的傷者。 （很不幸，答案是確認。） 樂仔在山路旁的房子，一棟看起來不可能有人住的兩層樓洋房。沒有鄰居，最近的農舍離這裡大約五公里左右。 他帶她到房子背後，幾百桶的橡木桶羅列在看不清距離的地窖裡。 「那次的意外，失業一段時間的自己，意外得到了這個工作。小女孩的父親是此地最大的葡萄酒業者。」他拿了兩只手工玻璃瓶。一邊從酒桶裡引入綠瓶子，一邊跟她說近況。 「雖然，子彈穿過後腦，造成一些身體的狀況。不過，耳朵毫無損傷，讓我感謝上帝。」 如意幫他接過酒瓶，像牽自己兩個小孩，緊扣著他的手指，往二樓的方向。 不知道Re-play了幾次【Empyrean Isles 天空島嶼】。 他們幾乎沒說話的躺在陽台的躺椅上，看著山與天色的場景變化。 「雖然，對於視力幾乎是完全消失了這件事，我還是不太能接受。」 在他們要睡著前，如意突然覺得眼眶有點異樣。 這時候，山色已經全部被黑色淹沒。 她起身，幫她蓋上棉被，關上窗。 以及覺得有不耐感的唱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