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論下雨或晴天－陳老闆唱片行

已經有半年以上，沒坐過長途飛機了，一上飛機，就覺得有種異樣的煩燥感，或類似的情緒。 細節就不用說了，總之，要飛一整天，在三個國家、四個城市轉機，才能飛返居住地。 作為一個不知道下一檔工作何時會再來的外燴廚師，不得不精打細算，（除非碰到特別騷包的業主，恩寵的預付了頭等艙的座位），要不然，一律乘坐最低價的普通位置，如果客機可買站票的話，本人一定是「尊榮會員」。 三個靠窗的位置，我在靠走道的最外邊。 中間和窗邊的情侶，像要製作台灣小吃型錄似的，熱烈的互相提出細膩的菜單與店家。從北台灣細數到南台灣，鉅細靡遺的清點客家白碗稞與台南多料入內的黑碗粿的口感差異。他倆一邊說著，告一段落後，又一邊熱情擁吻。不禁讓我暗自揣測，可能是以台灣小吃為主題的蜜月自由行旅客。（如果真的是這樣，那可要佩服這樣熱衷於小食趣味的戀人了，而對自己疏懶於對照的工作汗顏了。） 平價飛機上，總是播出令人驚奇的公共版權電影。起飛後，畫面出現讓自己嚥了口水的畫面。（1968 Bryan Forbes「Deadfall」） 主角米高肯恩（Michael Caine）蜘蛛人模似嘣嘣嘣的上了古宅美麗的牆後，鏡頭接寫了屋裡小管弦樂團的白衣美麗女吉他手。 閉眼凝神的撥起懸疑的六弦曲《Romance for Guitar and Orchestra》，這個片頭幾乎像古典吉他紀錄片似的，清晰的錄下氣質從容的指尖吉他手Renata Tarrago的Live細節。想不到她演奏是用手指頭直接撥勾，而不是指甲，果然因此有了不太尖銳的發聲。另外的第二驚奇，是發現這曲子根本是為電影配樂而寫的，難怪長得跟那些老式的吉他曲風不怎麼相干的模樣。（特別適用於中國式大鐵鍋的快炒，對我來說。有些工作場允許戴半邊耳機時，我經常會放Renata Tarrago的中或快板。不知怎麼搞的。） 蜜月戀人繼續台南碗粿，到了「麻豆阿蘭」與「富盛號」時，好像起了差異的爭執，聲浪大到連載著大耳機的自己，都聽得到。 說起來，味蕾這件事和聽覺偏好一模一樣，即使是親如床上恩愛伴侶，居然也適用。 北大路魯山人說過的名句：「料理的功效，大多數在於食材品質的價值，廚師的功勞大概只有一成、二成、三成左右。」這句話套用在我熱愛的古典吉他曲，好像也差不多。另外，我對這句話同意的另一原因是，廚師應該是幫宴席參加者找到恰當食材，然後恰如其分料理給食客開心饗用的人。 爭辯的情人，主張「麻豆阿蘭」的男方，很像落敗了。勝方的「富盛號」皇后，得意洋洋地端著平價白葡萄，用紙杯大口的灌入喉頭，還連續來了兩口。 這讓我湧起一個奇特的念頭。 「富盛號」這類的黑碗粿配紅酒，而「麻豆阿蘭」這種白碗粿可搭冰鎮18度上下的白酒。用黑白碗粿當前菜的話，可讓後面的菜，不必考慮胃袋飽足，專心滿足舌頭的味蕾即可。 上沾醬後，播《Spring Breeze》這首古典吉他，一定加強可口感。這首台語經典《望春風》，我覺得楊雪霏彈的最入戲，聽過她幾個版本，都覺得她演出淋漓盡致。（呂昭炫老前輩自譜自彈的《楊柳》當然也適合，但呂老師的版本取得不怎麼容易，只好先打消此念，畢竟能播放黑膠唱片的吃飯空間，應該是個位數。） 記完這段筆記後，廣播也把這段看不完的毫不留情的刪掉了。 飛機打開翅膀，快著陸的那段時間，突然想起來，原來自己有的那一堆Renata Tarrago大姊的唱片收藏，最熱衷的那張，居然不是專輯，而只是素昧平生的老電影原聲帶罷了。（好，這下子回家，得好好把這配樂的其他曲子，好好慎重的放來聽聽，怎麼影片放的其他音樂，都覺毫無印象可言，除了《Romance for Guitar and Orchestra》。） 停機時，艙外是灰色的雨天，不過，沒關係。 因為，煩躁或類似的感覺，已經被這1968年的老片以及連帶的小事，沖刷的沒有任何痕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