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題音樂 / 聽米津玄師・Vaundy・宇多田光,深層解讀《鏈鋸人》世界觀

主題音樂 / 聽米津玄師・Vaundy・宇多田光,深層解讀《鏈鋸人》世界觀

電鋸引擎轟鳴,畫面血花四濺,《鏈鋸人》獨特的暴力美學與荒誕幽默,深深打動全球動漫迷,成為近年最炙手可熱的動漫作品。藤本樹筆下那個充滿諷刺與溫柔的殘酷世界,動畫化過後更有與劇情完美融合的主題曲加持,從電視動畫米津玄師的〈KICK BACK〉、Vaundy 的〈CHAINSAW BLOOD〉,到劇場版《鏈鋸人 蕾潔篇》米津玄師的〈IRIS OUT〉,以及米津 X 宇多田光破天荒合作的〈JANE DOE〉,每一首歌都是角色靈魂的音樂化身,是創作者對這荒誕世界的深刻詮釋。理解這些主題曲背後的創作理念,更能讓觀眾深深體會淀治與蕾潔的內心世界:活在這個殘酷世界,即使卑微如塵埃,我們依然渴望被看見、被理解,依然想要用盡全力去擁抱那一絲讓人期盼卻渺茫的溫暖。

〈KICK BACK〉痛快的不幸與抽象的幸福

直至 2025 年秋季的今天,電視動畫版《鏈鋸人》片頭曲〈KICK BACK〉依然在我的狂 loop 清單中。3 年前發行的這首歌,破壞力至今依然不減,每次響起的瞬間,都會立即被那股狂野又痛快的能量擊中。米津玄師與 King Gnu 團長常田大希聯手編曲,更大膽地插入「Morning 娘。」經典名曲〈そうだ!We're ALIVE〉歌詞「努力 未來 A BEAUTIFUL STAR」,簡單直白的歌詞,原來是對淀治的悲慘人生的隱喻。

米津曾在訪問中表示,對他而言《鏈鋸人》最痛快之處,在於主角淀治的存在本身就是巨大的諷刺:一個連義務教育都沒受過的少年,以其「徹底的愚蠢」,將周遭充滿惡魔與暴力的悲劇環境通通變成鬧劇。當動畫監督要求米津創作出「像雲霄飛車般的歌曲」,於是米津與常田大希在〈KICK BACK〉中不斷改變曲風與曲調,讓每個段落聽起來猶如兩首歌,從 Drum and Bass 的狂野、到搖滾的激昂,再到引用偶像歌歌詞的神來之筆,還真讓聽眾有坐上雲霄飛車般出其不意的刺激感。

關於引用「Morning 娘。」的歌詞,米津坦言這純粹出於直覺。小學時期的他對原曲副歌中那句「想要幸福(しあわせになりたい)」印象深刻,尤其是那個特殊的「しやわせ」發音(原本「幸福」該讀做「shi A wase」,原曲刻意唱成感覺更可愛的「shi YA wase」)。這靈機一閃,讓米津覺得必須取樣這首歌。歌詞中不斷重複「Happy」「Lucky」等詞彙,看似簡單,卻非常抽象,到底何謂快樂和幸福?對從未體驗過正常生活的淀治而言實在想像不來。

米津憶起小津安二郎電影《東京物語》,片中老夫婦被子女冷待卻只能微笑著說「是難得的相聚」,米津表示:「處於如此狀況,真的會讓幸福失去具體性。我覺得沒有比這更不幸的事了。」這種卑微到令人心碎的願望,配上狂野奔放的旋律,形成強烈的反差——我們每個人或多或少都像淀治一樣,在破碎的現實中掙扎求存,用最簡單的詞彙,表達最深的渴望。

〈CHAINSAW BLOOD〉逆向提案的熱血宣言

如果說米津玄師的〈KICK BACK〉是從創作者角度對《鏈鋸人》的深刻理解,那麼 Vaundy 的〈CHAINSAW BLOOD〉則是原作狂熱粉絲獻給心愛作品的崇高敬意。歌曲開頭那一聲鏈鋸響,彷彿是 Vaundy 向原作發出的致敬禮砲;再加上 Cory Wong 強勁的結他,以聲音構築出鏈鋸人世界獨有的血腥美學。

這首片尾曲的誕生過程同樣充滿戲劇性。Vaundy 在訪問中透露:「我當初成為音樂人,就是因為想製作動畫歌曲。而《鏈鋸人》原作漫畫本身就是我非常喜歡的作品。創作〈CHAINSAW BLOOD〉時,我抱著『要寫出誰也贏不了的曲子』的心情來挑戰。甚至在尚未接到動畫製作單位邀請前,就已自行寫好這首歌,並拜託公司將它交給動畫監督,主動提案讓他們採用。」這種「不等機會、自己創造機會」的積極姿態,正是新生代創作人的典型特質。
身為原作忠實讀者,Vaundy 以 AC/DC 為靈感,創作出這首充滿力量的搖滾樂曲。他再次邀請曾在《SPY×FAMILY》片尾曲〈トドメの一撃〉中合作的結他手 Cory Wong,以狂暴的結他 riff、直接俐落的搖滾編曲、毫不掩飾的熱血旋律,為《鏈鋸人》量身打造片尾曲。相較於米津的〈KICK BACK〉細膩刻畫淀治的內心世界,Vaundy 的〈CHAINSAW BLOOD〉更像是以第三者視角描繪電鋸人戰鬥時的狂野與熱血。兩首痛快淋漓的作品,一內一外,從不同角度詮釋了《鏈鋸人》的世界觀。


〈IRIS OUT〉淀治對「我推」的狂熱迷戀

來到《鏈鋸人》劇場版《蕾潔篇》,作品中最神秘又最矛盾的角色——蕾潔終於登場。她既是淀治初戀的美好回憶,同時也是個炸彈狂魔,欺騙且背叛淀治。米津玄師為劇場版創作了兩首截然不同的主題曲。

片頭曲〈IRIS OUT〉從淀治的視角出發,描寫他眼中蕾潔的魅力。歌曲以 Electro Swing 風格編成,輕快搖擺曲風不禁讓人聯想起差利·卓別靈年代的喜劇,而歌名「IRIS OUT」亦是自卓別靈年代默劇常用的過場效果,就是滑稽劇中常見的那種片尾用圈圈框住角色、以突顯其面部表情的結束畫面,猶如瞳孔被眼前人完全填滿。這個意象正好跟淀治初遇蕾潔時的心境完美契合:從未被溫柔以待的少年,第一次體驗到被人喜歡的感覺,猶是整個世界被這個女孩填滿,副歌最搶耳的一句:「在這世界只有你是正確答案」,根本就是淀治欣喜若狂的吶喊。
創作〈IRIS OUT〉期間,米津對日本偶像崇拜現象「推」進行深思:「這首歌的歌詞,可能比〈KICK BACK〉來得更『暴力』,因為當中涉及將性愛感情投射到對方身上。」他認為現代偶像文化就像文藝復興時期的宗教畫,既神聖又帶有人性慾望,米津將這些觀察投放到淀治對蕾潔的迷戀。了解過米津的創作意念,再細讀歌詞:「可愛得要死的翻白眼」「到我察覺已讓我情迷意亂」「錯在你生於這世上」「這份心意叫我怎麼辦」「猶如砂糖甜得讓人吐」,種種描寫,跟狂迷對偶像瘋狂崇拜的心情相當貼切吧?

〈JANE DOE〉破碎玻璃上的血色足印

片尾曲歌名「JANE DOE」,原是美國警察使用的暗語,解作「身份不明的女性屍體」,米津一開始就認定,這首為蕾潔而寫的歌必須以女聲來演繹才能成立。他想起電影《在黑暗中漫舞》中 Björk 與 Thom Yorke 的合唱,再從鋼琴 riff 開始著手創作,直至 A 段旋律和歌詞都大致成形了,他就確定,這首歌非由宇多田光來演唱不可。

米津在訪問中透露對宇多田光歌聲的印象,是「帶有憂鬱、寂寞、孤獨的感覺,同時也有像風一樣吹過、很清爽的感覺。」更重要的是「具有巨大存在感的同時也有稀薄感,兩者並存」,跟歌曲創作理念契合。錄音期間,米津給宇多田光的指示是:「一個背負著極其複雜景況的女孩,與一個本質上對此完全不能理解的男孩對唱。」MV 由曾與兩位合作過的導演山田智和執導,拍攝時兩人背靠背坐著一直旋轉,正好比喻二人背道而馳的身份,與不得不分離的命運。
米津玄師親筆繪畫的〈JANE DOE〉單曲封套,在蕾潔腳下有一大堆玻璃碎片。創作歌詞時,在米津腦海中浮現的第一個畫面,就是蕾潔赤腳在碎玻璃上行走的情景:「蕾潔是個身份稀薄的女性,在生活中努力消除自己的痕跡,卻是一直在受傷。像這樣的一個人,猶如在碎玻璃上行走、一面受傷滴血,一面留下赤色的足跡。」正好呼應歌詞中一句:「在玻璃上赤腳行走,痛得淌血,求求你,來跟隨這赤色足跡,來見我吧。」縱使深知現實殘酷,蕾潔內心深處,還是默默許願,希望有人能找到自己……縱使那個只屬於二人的世界,只能存在於夢裡。本身對蕾潔沒有太多好感的我,看到米津的創作理念,又不禁播起這首歌,重新細味蕾潔的心底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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