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點首歌】王小苗《邪惡的純真》：當失去成為選項，我覺得自由了

王小苗出版詩集《邪惡的純真》及同名概念專輯。細數它的故事，最扣人心懸的，不是青峰為好友譜曲、徐佳瑩為她的詩而唱，或是萬芳為新歌〈什麼將把你帶走〉激動不已。詩與歌背後的故事，比那些名字更激盪人心。

人們為什麼會讀詩、會聽歌？不只是因為詩的文字富有想像力，或因歌的旋律朗朗上口，而是為了相遇時那一霎那的感動，即便你不知道它背後的故事，你就是想到了自己，詩歌成為你情緒的出口、生命的救贖。《邪惡的純真》就是那麼觸動人心的一本詩集、一張專輯。

定價1200元的詩集 歡迎點火燒了它

《邪惡的純真》至少有三個面貌：精裝本、平裝本、概念專輯。

它是一本為了成為灰燼而存在的詩集。精裝本的書封上有手工黏製的蠟，點火後可燃燒31分鐘而不燒到書裡，王小苗歡迎讀者一把火燒了書，可惜至今燒過的只有她自己，她笑說可惜：「早知道就不要那麼費工啦！」

她興奮說：「它燒到一半的時候好漂亮，裡面的字會變黑。」為什麼想讓詩集成灰，她則是這樣解釋：「當我有一個選擇是，我不要留下我很珍貴的東西，比如說，我認真付出一切愛一個人，或是我認真做一份工作，而我可以不要，我有說NO的權力，我感到很自由、很解脫。」

她進一步闡釋火焰的魅力：「點火的時候會覺得很危險。危險對我來說很重要，我面對真的很想要的事物，一定會感覺到害怕和危險、不想失去，可是就像我講的，如果連失去都能夠覺得，那也是一個選項，其實就會很勇敢。」

另一個讀者不燒的理由，可能是定價太貴，歡迎燃燒的精裝本，定價1200元，讀者買了實在燒不下去，只好放在床頭貢著。王小苗承認這是詩集的天花板價格，她為此失眠兩天，但仍執意如此。一來，詩集是眾人心血、手工製作，成本就七、八百元，加上通路費之後，定價很接近成本；二來，既然它很珍貴，就要有相應的對待。

王小苗說：「人生一定要有一件事是不打折的，因為那件事對你很重要，你要尊重自己。」所以她和出版社有共識，《邪惡的純真》精裝本永不打折，它不上博客來，只在這邊賣。至於平裝版，她笑說，「打幾折都沒關係！」

每一隻螞蟻的前世都是一個字

詩集是私密的，《邪惡的純真》描述的情感是相遇，更多的是離別。談到情感，王小苗認為自己是情深意重的人，但情深很容易受傷。詩集裡印有很多隻螞蟻，多到令讀者心生密集恐懼，空氣中飄散一股香甜，原來是精裝本沾染了香氣。而螞蟻和味道象徵的，是她的情深義重和害怕恐懼。

她說：「螞蟻會趨近一個東西，你不知道那是什麼，只是本能的趨近。就像我想和這個人在一起，就會毫無退路去靠近他，但有時候這會讓我死在裡面。」受傷多次之後，王小苗發現這不是對方的錯，而是她的本質，這些事會一再重來，「我只能在這過程裡，不斷分析自己，從中學習。」

值得一提的是，詩集中的螞蟻們，並不是複製貼上而來，而是插畫家看過王小苗的日記後，一個字一個字臨摹畫出來的。王小苗表示：「這些螞蟻的前世都是一個字，如今他們沒有辦法被辨識，這有點像是感情，你不太記得原貌，但會記得情感本身。」

音樂只在雲端 是一件浪漫的事

《邪惡的純真》詩集的另一個面貌，是同名的音樂概念專輯。王小苗和製作人陳建騏討論無數次，要做CD嗎？還是在書裡印QR Code？最後決定，不在現實世界留痕，就算詩集本體被燒掉了，還有音樂在雲端，她說：「這也是一件很浪漫的事。」

王小苗是詩人，也是作詞人，她第一首填的歌是〈愛在波希米亞〉，也曾在唱片公司當企劃，寫字於她，渾然天成。她不諱言，不似一般流行歌曲生產的邏輯，通常有曲再有詞，《邪惡的純真》是一張純然從文字出發的專輯，當詩成為詞，譜曲變成難題，為〈春天懷疑〉寫歌就讓陳建騏傷透腦筋，她笑說：「很高興這個難題丟給建騏了！」

細看專輯，還藏有許多大有來頭的名字，吳青峰便是其一。原來，青峰是王小苗的學長，從大學就認識，有時會同修一堂課，詩篇〈你的影子是我的海〉就是這時誕生的，她俏皮說：「越無聊的課，就越有靈感！」王小苗回憶：「他坐在我隔壁，我在紙上寫東西，他看到『你的影子是我的海』這句很喜歡，問我可不可以拿去寫歌。」蘇打綠〈是我的海〉就這樣譜成，她還俏皮問「你的影子呢？」

因為這段過往，當王小苗確定要為這首詩做音樂，很自然就想到青峰，他當然答應了。她說：「他第一次給我的demo就是final了，所有的旋律、鋼琴配置都沒有改，是一氣呵成，本來就該如此。對我來講，〈你的影子是我的海〉從頭到尾就是這樣，這首詩從寫完到發表，一個字都沒有改過。」

當詩脫離詩集本體，與他人相遇，有機會成為他人的歌詞。最近，萬芳忍不住分享的新歌〈什麼將把你帶走〉，便脫胎於王小苗的詩，加上詹森淮譜的曲，萬芳激動在Facebook形容「這首歌無法言喻的燃起我熊熊火焰」。而當王小苗聽到這首歌，她毫無預警地被擊中了，她在Facebook分享〈什麼將把你帶走〉背後的故事，她與何人相遇，又是如何分離，令人鼻酸。

與詩歌的相遇是緣分。不論是精裝或平裝，書本或是音樂，它們是相遇的起點，也可能是終點；它可以獨立存在，也可以互相呼應。而緣份有深有淺，就看你與詩歌「相印」的程度有多少。

我問王小苗，最能代表《邪惡的純真〉的一首歌，她說是〈千尋未知〉，「這是我這本詩最重要的。你問的所有問題，我都可以用這首回答。」王小苗的獨白，襯著洪佩瑜的歌聲，娓娓道來她面對離別的百轉千迴：

我不信星盤 不信水逆
（我祈願）
不信流量 不信數據
（我的心中仍然有詩）
不信勤勉 必獲果實
（即便 說夢的人已坦途於清晰 紛紛走避）
不信不幸 都有原因
（愛過的人 像顆腐鏽的舊別針 從胸口拆下）

不信明天的我 不再挑剔
（即便 字已不再像飲過酒的彼時）
今天的我 不夠完美的病
（容易臉紅 你也不再盤踞於青春的地圖）

我不信你 情深不渝
（站成一枚情感的地標）
至死視我 摯愛唯一
（我仍祈願 我的心中仍然有詩）

即便如螞蟻溺死於蜜糖中，她的心中仍然有詩。

【採訪後記】

王小苗把燒過的詩集送我，紀念我們的相遇。當我想到，有一本詩集歡迎被燒毀，在快被生命的重擔壓垮時，我感到無比自由。

平面攝影｜宿昱星
特別感謝｜王小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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