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詞如手術刀,切開人生的悲歡離合:專訪李焯雄

他的詞如手術刀,切開人生的悲歡離合:專訪李焯雄
JoJ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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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從對街望去,看見疑似「李焯雄」的男人,他頭戴灰色鴨舌帽,臉上掛著黑眶眼鏡,穿著合身的深色上衣,遠看是型男,近看像教授,他行事低調,為了新書《同名同姓的人》來到我面前,一頁一頁,爬梳自己的作品,分享部分的人生。 李焯雄,目測40來歲,和林夕、黃偉文、李宗盛等作詞人齊名,以莫文蔚的《愛》、《不散,不見》獲得兩屆金曲獎最佳作詞人。他臉上帶著淺淺微笑,身體微微向前傾斜,我問該怎麼稱呼他,老師嗎?他微笑說:「妳可以叫我『法蘭』。」
寫詞這工作 一點也不浪漫
嗯,但「法蘭」實在太親暱了,李宗盛、林夕才這樣喊他,我還是稱他老師。「那老師怎麼開始你的作詞人之路?是機運使然,還是有意為之?」他說話帶有一點粵語口音,笑說:「很多人都對作詞、創作人都有浪漫想像!」在他眼中,這份工作一點也不浪漫,1997年開始寫詞時,他還是「上班族」,他回憶道:「下班後晚上要寫東西,朋友找不能出去,過年休假不能出門,進了辦公室,肉身還要開會!」 說是上班族,其實也不是普通的上班族,他香港出生,港大畢業,在進入流行音樂寫詞人身分之前,他先是一名作家,出過小說、寫過評論,20多歲到台灣工作,從唱片公司企劃,爬到台灣「龍捲風音樂」中文部總監,因為老闆覺得他能寫,他開始了寫詞之路,幾年後,他從「李總監」退位,隱身到「作詞人」一欄。但在唱片這一行,寫了幾首叫好又叫座的歌曲後,他的名字不免被推到前線,「金曲最佳作詞人」的冠冕如影隨形,是讚嘆,也是壓力。
不芭樂的情歌 有了最芭樂的歌名
他把寫詞這一行比喻為「工廠」,他接到「訂單」後開始生產,每次買家給的條件不一樣,歌手、專輯概念也不同,寫歌給歌手唱,他背負著「能賣的壓力」,彷彿唱片銷售量就是自己的業績,梁靜茹《可惜不是你》大紅後,他苦笑說:「不少人對我說,你就再寫一首《可惜不是你》,可是你能自己抄自己嗎?」於是,他傷著腦筋,在類似的主題下,換句話說。 可惜不是你 陪我到最後 曾一起走 卻走失那路口 感謝那是你 牽過我的手 還能感受那溫柔 -- 可惜不是你, 作詞:李焯雄 作曲:曹宣賓 他「換句話說」的技藝,簡直神乎其技。在流行歌曲中,情歌是大宗,在愛情的母題下,他寫的詞如手術刀,剖開了愛情的各種樣貌:「你嘴裡說我們卻又想著別人 / 你說不夠安份 / 那是人的本能」,萬芳《同名同姓的人》輕盈唱出男人如何使「壞」;「愛一個人希望他過更好」,梁靜茹《暖暖》以溫暖的語調,訴說著愛人與被愛的美好;「我不孤單 / 孤單只是情緒氾濫」,林宥嘉《我總是一個人在練習一個人》唱出了一個人孤寂的心。而莫文蔚的《愛》,道出了過去的愛情其實不曾過去,他笑說:「妳知道為什麼我取名『愛』嗎?因為這個最芭樂,唱片公司一定不會退稿!」 因為我會想起你我害怕面對自己 我的意志 總被寂寞吞食 因為你總會提醒過去總不會過去 有種 真愛不是我的 -- 愛, 作詞:李焯雄 作曲:陳曉娟
讀懂莫文蔚的心 「她相信我不會剝削她」
寫盡愛情的悲歡離合,李焯雄以莫文蔚《不散,不見》,寫下生命的生離死別。他淡淡地說:「死亡不會再來一次。2014年的農曆年前,Karen的爸爸,突然就不在了。」無奈她正忙著演唱會,還不是傷心的時候。他們聊了許久,李焯雄心想,可以為她做什麼?他喃喃說:「她告訴我這麼多,是因為她相信我,不會剝削她。」於是,他寫下《不散,不見》,舉重若輕,訴說親人離開後的思念,「這首歌的概念是離開,離開也是一種出發,人生不也是一次有去無回的旅途嗎?」 我想親口說再見 你的空位還在這 在開始之前 句點後面 存活在我裡面 不散 不見 -- 不散,不見, 作詞:李焯雄 作曲:常石磊 而莫文蔚的《忽然之間》,是李焯雄另一首非關愛情的作品。《忽然之間》乍聽之下是情歌,其實是紀錄台灣921大地震給人們的震撼。香港鮮少地震,地震發生時,李焯雄人在台灣,他在13樓的家中,著實體驗了102秒上下左右的劇烈晃動。震後,他與周耀輝共同譜詞,用了249個字,精準地捕捉災難當下、人心脆弱之時,情不自禁想起了某個人,在新書《同名同姓的人》的一篇〈忽然之間,右先生〉,他則以2595個字,重建了這場地震與這首歌的脈絡,一陣天搖地動,大難臨頭,你是不是也想起了那個人? 忽然之間 天昏地暗 世界可以忽然什麼都沒有 我想起了你 再想到自己 我為什麼總在非常脆弱的時候 懷念你 -- 忽然之間, 作詞:周耀輝/李焯雄 作曲:林健華
「作詞就像替別人寫信,我是寫信的人」
他這樣形容自己的詞:「我寫的是小歷史、小個人,不是那種大歷史或偉大題材。」20年的寫詞生涯則教會他:「不要寫太滿,寫詞不是八點檔連續劇,寫得直白,反而沒有餘味,很多時候,我避免濫情,不能哭,才更動人。」但他也提到:「唱歌就像演戲,我是提供劇本的編劇。」的確,他參與製作的不是八點檔大戲,更像是小而美的電視電影,隱身於「編劇」一角,他十分明白,受眾是先感受到「演員」的情感,再把自己的故事,投射進作品裡,或哭或笑,哼著唱著,對號入座。因此,他謹守著作詞人的角色,「作詞就像替別人寫信,我是那個寫信、代筆的人。」 聊著聊著,他不時拿起放在一旁的新書,溫馨提醒翻到哪一頁,就像個教授在畫重點。例如,第196頁,張愛玲1954年翻譯《老人與海》時在序中提到:「老漁人自己認為他以前的成就都不算,他必須一次又一次地重新證明他的能力。」他感性地說:「一次又一次重新證明自己,張愛玲寫的不就是自己嗎?」其實,這寫的不也是李焯雄身為作詞人的心聲?在兩岸三地的華語流行音樂市場,在這茫茫詞海中,他必須一次又一次,重新證明自己。 他不斷強調,作品是大於作者的,「作品就像種子,作品是超越作者的,就算你是親生爸媽,也不能限制小孩長什麼樣。」訪談告一段落,李焯雄有點心急地問,書有看完嗎?覺得怎麼樣?我像個乖學生般分享讀書心得。我沒告訴他的是,當我看到第384頁〈post/後記:pan/泛〉,不禁想到〈PPAP〉的洗腦歌詞「Pen-Pineapple-Apple-Pen」。嗯,作品就像種子,你不能限制讀者聯想到什麼,我想,法蘭應該不會怪我吧。 你曾經被李焯雄寫的哪一首歌感動?回答問題,就有機會抽到李焯雄親筆簽名新書《同名同姓的人》!(請點我) 特別感謝|有鹿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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