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獵人穿裙子 - 陳世川

那個獵人穿裙子 - 陳世川
葉雲平
葉雲平
數位科技之狂嘯般席捲流行音樂產業,影響的不僅止歌曲內容的產出、承載型態,更改變了市場╱消費端的接受模式。以往每週有哪些新專輯推出的話題焦點,隨著發片量銳減,主客易位,已然被層出不窮、各自精彩拚場的大小演唱會取代――聽眾對「音樂」這回事的關注興味,迅速自傳統的實體唱片,轉移至新興的現場展演上:這個星期,你是否看到了什麼特殊而感動的表演? 上個月九月初的一個週末,媒體版面盡是當時周杰倫的「魔天倫」演出消息,虛擬鄧麗君、孫燕姿、李玟、五月天……等大牌嘉賓襄助,惹得眾人驚呼連連;相較於小巨蛋萬人級的華麗歌舞秀,同個夜晚,台北公館的小型Live House裡,同樣上演著一場意料之外的驚喜大合唱。 前來地下室的「河岸留言」,本是為陳世川(Gelresai)發行第二張(新)專輯【那個獵人穿裙子】所辦的迷你演唱會。沒想到,除了同屬「野火樂集」的陳永龍替陳世川擔任合音、打擊樂手的「加料」外,恰好巴奈(與那布)「給孩子們,非核家園 台灣五十場」的長途巡演,同時間也行至「河岸留言」樓上的「海邊的卡夫卡」(兩組相熟的音樂人,並不知對方今日演出)。 這下子,邊聆賞陳世川彈唱之際,瞥見工作人員上下穿梭,心中不免暗自期待:說不定,等一下能有什麼更意外的「好康」出現?!果不其然,第一個Set結束,現場宣布臨時「加演」:樓下樓上歌手互換!陳世川與陳永龍上去「海邊的卡夫卡」,巴奈則拎著吉他下來;玩興大起的歌手們,最終則定要來個全員合體……這恐怕是「河岸留言」和「海邊的卡夫卡」有史以來,首次有如此表演者交換(並結合)的「突發性企劃」。 就這樣,兩家Live House的觀眾何其幸運,同時見著了兩套節目,同時得聆陳世川、陳永龍、巴奈、那布一起合唱令人熱淚盈眶的《流浪記》、《太巴塱之歌》……這些臨時起意的助拳與即興表演,比之任何精心設計或事先安排,都要來得獨一無二而彌足珍貴。這也是「現場」何以迷人之故:你永遠無法預測即將得到什麼,也不知結果會錯過些什麼。 說回主角陳世川,或許不少人對其仍感陌生。台東魯凱族出身的他,其實三年前(2010)已發表首張創作【喜歡可以試穿】;資深些的樂迷甚至曉得,早在個人發展之前,陳世川自大學時期起,便和Suming組成「艾可菊斯」(Echo G.S.)此一吉他民謠二人組,作品曾收錄於【美麗心民謠 想念】(2007)合輯。由於當時Suming身兼「圖騰」主唱,陳世川、Suming、「圖騰」團員――三方間「軋團」的為難處境與做音樂所遇瓶頸,還被拍成了設計/戲劇性質的紀錄片【誰在那邊唱】(2009)。 長久經營原住民樂人的廠牌「野火樂集」,在近年崛起的一波波「原浪潮」當中,總試圖闢出另條有別於刻板形象的蹊徑,一種城市氣味較濃厚、包容性更為寬廣的音樂語言;從耆老胡德夫到新生代的陳永龍、陳世川,即使取材仍不離土地祖靈人情,卻透過新穎的呈現手法、樣貌及視覺包裝,努力尋求與一般聽眾更貼近的溝通方式。較之【喜歡可以試穿】在編曲加入摩登電氣的嘗試,陳世川的第二作【那個獵人穿裙子】,則返還樸實的民謠基本面,反突顯成熟大器之蛻變,且跨界融合的時髦感絲毫未減。 和老搭檔Suming《年輕人》、《美少女》嫁接美、韓舞風的企圖,有著異曲同工之契;開場曲《英倫魯凱》,顧名思義,玩的便是英倫搖滾+魯凱古謠的混搭效應。序曲似的前引手風琴,悠遠得竟有一絲蘇格蘭風笛味道,而後延攬「四分衛」助陣的鼓擊與電吉他,聯袂漸次昇揚,磅礡的氣勢宛如Oasis復合降臨,其間卻是激越的魯凱語吟唱!兩種乍聞天南地北的異文化元素,於此結合得自然順暢,神完氣足,自信氣場凌駕了所有外在形式;聽者彷彿可從副歌的吆喝樂聲中,清楚望見迎著朝陽、登上山巔的獵人身影。 而做為點題作的《那個獵人穿裙子》,則饒富特殊含義。魯凱少年欲成長為青年,需經「聚會所」集訓的過程,以及所謂「穿過咬人貓」――忍受「咬人貓」刺毛植物帶來的麻癢――的部落儀式。男孩淬練至男人,是苦澀與興奮的五味雜陳之旅,是以歌曲雖由「十九兩」的手風琴與小提琴,編織出歡欣熱切的吉普賽風情,頭尾卻都是陳世川一人孤寂的口哨聲。「裙子」是魯凱族男子的成長標記,穿上裙子代表著通過考驗的青年、男人,因此,《那個獵人穿裙子》實為「我是一名正式的魯凱族青年」的宣示。 那晚陳世川的演出,除了驚奇加料大合唱,還有個少在大型演唱會出現的貼心小禮:一顆顆歌者親手繪製的石頭紀念品――源自《石頭的老靈魂》一曲;最素樸的木吉他與大提琴伴奏,傳遞出最深摯,最感人的祖孫牽繫。共同製作人鄭捷任說得好:「說到唱歌,陳世川不是那種很會唱的人……反而更像咱們小城鎮的好友般,話不多,但很懂你的需要。」陳世川的好聽,來自他山嵐般的柔和與適宜。度過「試穿」的摸索階段,【那個獵人穿裙子】真正有資格把裙子「穿上」,不只魯凱達魯瑪克部落,更是音樂創作路程上的完熟成人;相信亦是獲得今年金音創作獎青睞、入圍「創作歌手」、「民謠專輯」、「民謠單曲」三項鼓勵的原因。
葉雲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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