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八九的X’mas-陳老闆唱片行

一九八九的X’mas-陳老闆唱片行
陳輝龍
陳輝龍

當時,1980年代的尾巴快要過渡到1990的時候,我在台灣一家從電影到電玩,電影院到錄影帶無所不做的大型娛樂公司工作。 雖然說是擔任管理階級的高幹,但是,那些我一點也不擅長的行政工作,都被能幹的其他同事巨細靡遺滴水不漏的分擔了,於是,本人的公務時間幾乎就是完全被“Entertainment(娛樂)”這個字所完全覆蓋了。即使經常性的超時工作,也從不自覺,當然,也不抱怨。(畢竟都是自已喜愛的各種玩意,感謝上帝都來不及了,還有時間為加班嘆氣嗎?) 當時,不知道是怎麼樣的巧合,每年的12月毫無意外的,總是有公務在身的,總要待在東京,且都會留下來渡過平安夜,然後吃過澎湃的聖誕大餐,才會離開。 從1989年的第一個Tokyo-X’mas開始,當時,我才二十出頭,到了最近一次2009在田園調布“LITTLE GIANT”的Jazz Bar的平安夜止,居然已成四十出頭的大叔了。 二十出頭的東京最初X’mas應該是記憶最深刻的了。(感覺好像是想到初戀時光一般的,臉都發熱了。) 公事結束後的晚餐,負責與我合作的某卡通公司的主管告訴我說:「今年的東京跨年點燈精彩的不得了,因為接著就是90年代了。因此,街道不夜城活動據說是二十年來最可觀的。你應該留下來,我來幫你多訂兩天南新宿凱悅飯店吧?就算是本公司答謝你的小回饋吧!」(當時,內心暗暗喊出像刮刮樂中了小獎一樣的“YA!”。感覺真是爽快極了。有人招待這種不必付出任何代價的聖誕假期,這是第一次,也是到目前為止,唯一的一次。當然會像首度戀情一樣的興奮,並且也終身難忘。) 多出來的東京聖誕假期,其實,我多半都在新宿“紀伊國屋書店”和澀谷“Tower Record”渡過。(並沒有去聖誕大餐或狂歡採購什麼的…,真是出乎意料。)原因很簡單,是因為本人突然發現,東京的聖誕,完完全全是為了情侶而設計的,不管是街道,燈光,一整套的逛街路徑,全都以“戀人約會”的模式佈置而成。這樣子,讓孤單在外的我很尷尬,街上隨便逛逛,都是買聖誕禮物給Lover的有情人,更不用說平安夜在路上情不自禁突然擁吻的男男女女了。 冬日東京的氣候,是我覺得最舒服的季節,尤其是有陽光的白天,一早起來,散步的過程,就會覺得吸入被過濾了好幾變的乾淨空氣,加上軟暖冬陽,連晚上那些本來刺眼的情侶們,白天看起來,居然都變的順眼了。 新宿紀伊國屋書店;其實,不只是紀伊國屋書店的第一本舖而已。除了充滿了歷史痕跡的書架上的書之外,這間年紀跟我一樣大的老店,還有時不時讓人驚奇的小畫廊。(這個X’mas,我居然看到了號稱爵士“眼”奏大叔William Claxton的攝影展,這位先生幾乎用黑白膠片,看盡了所有當代Jazz幕前台後,那次,我最感到激動的作品是「Charlie “Bird” Parker, La Crescenta, 1951」,Bird恍惚的黑色剪影,舉起Sax緩慢的輕移在放到全開大的銀鹽像紙上,看到Film的粗顆粒子,也真的在幻覺裡聽到他吹著咆勃…)這個午後,整個展示空間,可能只有我一個。(最好的觀看時刻,也不過如此。可能大部份的人,都忙著聖誕約會,因此,即使背景音樂都是由高音質的真空管放送出來的標準爵士佳作,也只有落單如我者,才有這種餘興。(呵,把自己講的好像極為可憐的樣子,其實,我真是爽到極點,索興坐在這喝免費咖啡,把超級店風琴手Jimmy Smith的【Christmas Cookin】用耳朵一嗑再嗑的不知聽了幾遍黑膠重撥。 正當我陶醉在魔幻的電風琴滑音嘀嘟嘀嘟的《Jingle Bells》時候,赫然發現我旁邊坐了一個双頰削瘦的鬍子先生,也和我一樣隨著嘀嘟嘀嘟搖頭晃腦的跟著擺動時,頓時,腦海浮起了「德不孤,必有鄰」這樣一句好像不恰當的成語來。 鬍子阿伯冷冷的對我說:「這攝影展,兩天來,你是除了我以外,唯一的觀眾。」眼睛的餘光瞥到他手上有本貌似筆記本長相,“文藝春秋”版印著“THE SCARAP”的薄本軟精裝書。 「叫我澤野就好了。我在書店裡的雜貨區開了一間賣菸斗,捲菸紙,還兼賣些自己喜歡的CD,待會有空,可以過來坐坐。」他講完,就站起來,直接離開了。當然,看完展覽正是無聊透頂的自己二話不說,也跟著走到他掛著小小“Sawano Shop”綠布旗的店裡去了。 一般來說,賣捲菸紙的小舖,通常都會掛滿Bob Marley的大海報或是牙買加的三色旗,然後,播放咚茲~咚茲的雷鬼樂聲。可是,這位澤野阿伯,很內斂的店裡,只有一面陳列販售CD的牆面,眼球掃瞄了一下,爵士樂有70%,怪異的是,另外30%居然是古典音樂(且幾乎全是Solo鋼琴)。 因為真的是間非常窄小的小舖的原故,因此,我只能半被迫的坐在收銀的小桌子前,尷尬的…面對著老闆。(凝結的空氣裡,迴盪著有點熟悉的鋼琴曲,拉威爾的單手曲目,《左手鋼琴協奏曲》,因為這是少數陰暗卻有會被記憶的鋼琴曲,因為這曲子的開頭,每個小節的尾端,都像是迴音調過度似的,使人昏昏欲睡。) 澤野先生打開剛剛那本書的p.66~p67的跨頁。說:「現在這手令你有欲眠狀態的版本,正是村上春樹的剪報集,副標題叫:“懷念的一九八零年代”。提到的Leon Fleisher與巴黎管絃樂團合作的版本,書裡不僅提到1983.8.5日出版的《LIFE》雜誌對雷恩‧佛萊雪罹患右手動不了的腱鞘炎的報導,還提到了作者初次買古典樂唱片,是因為貪便宜,買了佛萊雪先生四張一套的貝多芬;然後用鋼琴家東山再起後的首次演奏會,突然插入這首他長年不得已的拉威爾的單手曲,來取樂從未聽過父親正常演出的佛萊雪的孩子,做為這短文的結束。」 他深吸了一口他自己剛捲好的紙菸,吐出後,有點嚴肅的說:「好的音樂寫作,理當如此。講一大堆樂理,音符,樂派…什麼的…。一般人看了後,都不想聽了。」 我點點頭。(其實是鬆了一口氣,原本以為要跟我推銷這張我不可能買的CD。) 「你等會可以到前面紀伊國屋買一本來看,保證精彩!」關於這本村上春樹的剪報(其實,多數剪的是雜誌)集,幸好,這句話就Ending了。後面,都是在聊哪種菸絲用哪種菸紙捲起來會口味會比較好的話題。(我當下也被軟推銷的買了忘了牌子的菸絲,還有厚薄不同的菸紙數包。) 當然,也繞到書店買了被澤野先生大讚的“THE SCARAP-懷念的一九八零年代”,然後,到旁邊的葡萄酒小舖,買了一瓶定價2000日圓左右的紅酒,自以為幸福的不得了的回到我那可以看到新宿電車進出的高樓旅館房間,過了個與世無爭的平安夜。 那個平安夜,我的東京第一個X’mas,我就喝著紅酒,配“無印良品”的鱈魚片起司條,聽著WaWa電視台的美國西岸爵士音樂節的節目,生吞活剝把書裡跟音樂有關的文章都讀了一遍。 然後,想起了一些關於音樂寫作上的事…。比如:可以把音樂變成主角,成為小說嗎?(不是配角般的小說背景音樂呦~)這類的事。 隔天早晨,在紅綠相間的聖誕佈景的自助餐廳吃早餐時,真的寫出了到目前為止最暢銷的“雨中的咖啡館”這個故事的大綱。 現在,我真是由衷的感謝這本“THE SCARAP-懷念的一九八零年代”書與作者與澤野先生與知名不具的某卡通公司主管的啟發與幫助。(寫出感同身受的音樂文字,確實不容易。村上大叔的持續存在,果然讓我們不覺得那麼孤單。)

陳輝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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