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訪】金音獎得主Serrini：亂世中音樂最大的價值是「同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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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KBOX編輯室 - 魏哈利

2019/11/22

和香港創作歌手Serrini的訪問發生在金音獎頒獎前夕，自費前來的他忙著讚歎美食、安排美甲行程，還和之前約好的台灣歌迷見面，對於自己入圍「海外創作音樂獎」的專輯《邪童謠》是否有勝算，反倒沒有太多期待：「應該不會是我得獎吧......」一行人仍建議他備好感言，他草擬出來的內容則充滿一貫Serrini風格的暗黑惡趣味，尺度貼近某些底限，令大家微冒冷汗。

結果，就如大家隨後所見，Serrini不但拿了獎，聲淚俱下的感言更沒有絲毫玩笑意味，誠摯表達了對創作自由的重視以及對香港的關懷。但這感言，也讓他原訂隔天在南京的演出即刻被取消。

文字思想丟進音樂裡飛得更遠

若對Serrini的印象只侷限在這幾日的事件轉折，無疑太過可惜，不如讓我們趁機為大家爬梳一下，他在煉成《邪童謠》之前的音樂演進歷程。

大學時在中文大學念英國文學（如今仍在港大攻讀博士學位）的Serrini，最早的創作其實是從寫詩開始，「後來覺得如果想跟更多人分享自己的創作，流行音樂或許是一個更有效的途徑。」也很喜歡唱歌的他，於是決定將自己的思考放進音樂這個載體，從自己的臥室宅錄出發，用著僅知的幾個和絃彈唱，上傳臉書、YouTube開啟了歌手生涯。

初期幾張專輯的音樂風格乍聽小清新，歌詞主題卻已洩露他古怪奔放的創作精神：像是〈蘇菲亞的波霸珍珠奶茶〉將無聊小事唱出了一朵花，成功吸納諸多粉絲，傳唱度極高；〈同一種米養百樣人為什麼養出你這個賤人〉則忠實呈現他早年直言不諱的口氣態度。直到《Don’t Text Him》Serrini走進專業錄音室，找來更多香港獨立音樂人合作，不止概念更完整，曲勢音色更從流行橫跨民謠、嘻哈乃至後搖滾，多元性大步躍進。專輯中的〈油尖旺金毛玲〉Serrini則繼續展現自己娓娓訴說故事的能力，成為他的招牌代表作。

寫沒人寫的歌做自己的Diva

Serrini覺得《Don’t Text Him》算是他第一張「認真製作」的專輯，才變成所有東西都想要放在盤子上端給大家：「就像是第一次出國，什麼都要嘗試。」於是到了今年發行的《邪童謠》他形容成「改吃米其林」，方向更聚焦、想做的實驗也更精緻。

《邪童謠》讓Serrini將自己的英國文學底蘊發揮得淋漓盡致：深受詩人濟慈啟發、喜歡他用故事訴說自身苦難，Serrini也在專輯中以古典童話框架描寫女性的復仇。他和香港獨立音樂人Alok一同製作，電子聲響貫穿全輯，最後一曲〈靜謐神林〉則像是經歷黑暗毀滅後的重生新秩序。Alok也曾擔任Serrini上一張專輯《Don’t Text Him》裡〈溝晒啲仔〉的製作人，這次再度請他共赴重任，除了是因為Serrini覺得彼此很投契之外，「他很尊重女性，這其實不是所有音樂人都做得到的。如果感受不到包容，就很難一起做這麼多的創作。」

女性的主體性儼然也是《邪童謠》的中心思想：從專輯封面開始，就先呈現保護自己的燭光不要熄滅的概念，背景的群體也暗示著姊妹互助情誼（Sisterhood）；內頁由插畫家Czech X.操刀的視覺，不僅展現古典浪漫風味，其所描繪的S型劍柄，反映的正是Serrini想要大家感受到的力量。

他更表示，專輯中的黑暗與毀滅同時存在著不可忽略的建設性：「我們不能只停留在批評某些東西是不好的，我想更清楚表達自己想要的是什麼、也敢去要，就算別人覺得我瘋癲也無所謂。」他自認喜歡「填補空缺」：做沒人在做的事情、寫沒人在寫的歌，於是她拾起這種妖女形象，做自己的Diva。

粉絲社群宛如秘密結社頻率對了就中毒

對Serrini來說，確立「人設」可以像《邪童謠》的妖女，是為了傳達意念而採用的手段，同時也可能是面對批評的一種戲謔對抗方式。之前他曾受邀參加講座，主辦單位請他提供自己的頭銜。同場講員不是電影製作人就是副教授，原本Serrini大可稱自己為獨立音樂人，但「那時剛好網路上有人在說我根本不算是什麼獨立音樂人，叫我不要再這樣自居了，那我說好啊！那就叫自己『陀地歌姬』吧（陀地：地頭蛇、黑社會惡霸之意）。」

對付霸凌、惡意，Serrini通常不直接回擊，而是順著對方的說法取回自己的優勢，像上述的「陀地歌姬」一反大眾對「獨立音樂人」的想像，卻多了浮誇惡搞的趣味，形象變得更鮮明。「這些玩法，有相同幽默的人就會懂、就會喜歡，不懂的人會覺得你很無聊，就會走開。也是一種篩選粉絲的方式。」

說到篩選粉絲，Serrini在社群網路上也以相當別出心裁的方式找到最懂自己的歌迷，進而形成凝聚力相當強大的群體。他在IG設立的帳號「裡面所有的東西都非常『官方』，持續表達自己充滿正能量，擺出一切都很好的樣子。懂的人就會覺得很好笑，沒有意識到的人，要繼續『感受正能量』也沒關係。」

但時不時，Serrini會在限時動態中回答歌迷問題、分享自己的讀書心得或是丟出迷因圖片，敘事方式兜圈迂迴，真意為何，往往也是有心的知音人才探究得到。各種「曲線」各種「反串」，反而讓真粉絲找到「對的方向」，建立起緊密又有趣的互動關係。

星星殞落也要一起同在

訪問進行時，Serrini剛結束在成都的演出，未完的巡迴原本也將一路走到12月。演唱皆以粵語歌為主，卻可以跨越地域性、在各城市吸引眾多歌迷，Serrini自己的分析是：「很多不講粵語的地方其實都還是有人在聽粵語歌，因為粵語入歌詞其實並不容易，為了要對音、對韻，作詞者往往會需要選一些特別的用字，反而讓歌詞更有詩的感覺。」另外他也提到，中國的音樂愛好者非常珍惜每一次親身接觸歌手的機會：「他們不知道是不是哪一天就看不到、聽不到了。」

回到金音獎典禮當下，Serrini得獎感言的最後一段「星星殞落的時候，抱緊你抱緊我，沒有怕的。」其實源自他杭州好友的文字，也已在10月發行新單曲〈是你呀, it's You.〉以及這次受訪時提過，即是他認為時值亂世，音樂最大的價值就是這樣的「同在感」：「音樂不能真正解決社會的問題，也不會變成什麼武器或工具。我覺得我的音樂就是讓大家感覺『同在』，和大家透過社群媒體接觸交流。我好好地做自己，應該也就是給歌迷最好的榜樣。」

Serrini還引用台灣詩人潘柏霖的句子，來解釋見證諸多紛爭後，自己的「內心死亡」策略：「每天死掉一點點，你就可以活下來。」落實在現今社會現況，似乎真的受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