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前言】有本小說【Q&A】講益智競賽節目,主持人丟出問題,而參賽者負責回答。一個貧民窟的小子,答對了十二道題目,卻被懷疑作弊抓進警局;原來,這些問題的答案,早就在他的人生中上演,苦辣酸甜,全在舌尖。
不過真實人生的問題,卻往往沒那麼好回答。轟動的告白情歌《全世界我最喜歡你 (可是你都不知道)》創下了YouTube九十萬收看人次,以獨立樂隊來說是個驚人數字,不過對兄妹檔「來吧!焙焙!」來說,早已厭倦每次表演都得承受不少點歌式的期待;原本做完第一張專輯就要直達終點,不玩了,卻在哥哥鄭焙隆當兵時,塗改了答案。以下,是他們的《問題與回答》。
全世界我和你都不知道的往事
「我剛跟女朋友在一起兩個月,因為她很內向,第一次交男朋友,感情不太好,於是我就寫了《全世界我最喜歡你》。」鄭焙隆,阿焙笑著說:「但如果你跟一個女生在一起八年,還要唱《全世界我最喜歡你》給她聽真的是超級噁心,毛骨悚然的!」愛情長跑的女友並非他死忠粉絲,也不太聽音樂,卻成了阿焙寫情歌的主角;而歌詞裡的另一位主角—妹妹鄭焙檍,在阿焙的筆下則是如此:
小的時候 我跟你用同一個房間
晚上當然也就一起睡
有的時候你莫名其妙愛發脾氣
我就揍你肚子
但是又害怕你哭太大聲媽咪會發現
就用被被蓋住你的頭
「我阿嬤會生氣,說男女授受不親,怎麼可以抱著手牽手睡覺。」阿焙回憶,上大學前很叛逆,兄妹倆不太熟,頂多高中時為了把馬子送飲料去學校,順便送妹妹的份。妹妹無奈道:「他硬要送,結果鬧到訓導處廣播:三年二班鄭焙檍,我超害怕去那的,感覺沒好事。」囂張的阿焙還曾被同學用垃圾鐵夾砸臉,如今額頭仍留著疤。
焙焙們的媽媽是知名社運人士,常上電視。從阿焙國中起,她就放棄讀台大博士班,開始參與核四公投、千里苦行。媽媽曾一個人去靜坐,違反集會遊行法被抓;也曾寫新聞稿與訴狀,反垃圾掩埋場,最後控告對方偽造環評書勝訴。「她之前車子會被放螺絲,開車開到高速公路爆胎,還被抗議對象的黑道找小弟毆打。」阿焙說:「她現在反電磁波,像我們家旁邊路底下電纜埋不夠深,她會要求中華電信挖開,還拆掉附近的基地台,規定在家不能講手機,反正也收不太到訊號啦!」
阿焙自稱長得像媽媽的復刻版,醜的那種。「來吧!焙焙!」不但曾參與野草莓運動,關心社會,哥哥還考進台大政治系,並攻讀政治研究所,從國際關係組轉到政治思想組;妹妹也考進台北大學社會系,再跳轉經濟系,畢業後修讀實踐大學服裝設計夜間部。不過他們異口同聲的說:「媽媽沒有影響我們,只是分數剛好到那邊。」
現在很想聽見你
「我爸聽皇后合唱團《波希米亞狂想曲》,還有李宗盛、比吉斯那種;我不知道我想聽什麼,就去台南的誠品音樂館,請店員推薦。」阿焙說,從Blur的【Parklife】,到Oasis、Radiohead,高中生涯多讓英搖佔領,看不懂艱深的MCB音樂雜誌,倒是買了美國傳奇獨立樂隊Yo La Tengo兩張經典【Painful】、【And Then Nothing Turned Itself Inside-Out】…
「全宇宙最喜歡的樂團就是Yo La Tengo!」阿焙興奮的說:「後來最喜歡【Electr-O-Pura】,因為裡面有《Blue Line Swinger》;還曾跟朋友爭辯,到底《You Can Have It All》裡面是唱『叭叭叭』還是『邦邦邦』。」我說,所以焙焙首張專輯裡的《愛》才唱了『叭叭叭』吧?阿焙眼睛一亮,說,你是第一個發現的耶!
兄妹倆從小就學遍各種才藝,從鋼琴/大提琴/長笛,到游泳/書法/羽毛球/畫畫/跳舞等,國中前爸媽高壓管教,禁止他們外出玩耍,一個禮拜要上超過七種才藝班。「高中會跟朋友練Oasis,可是等到我大學開始寫歌了,才學著抓Yo La Tengo的《Little Honda》。」阿焙闡述:「台灣流行歌有固定曲式,比如最經典四個和絃,但Bob Dylan彈民謠就是三個和絃去跑,不規則的,他告訴我原來事情可以這樣做。一開始Bob Dylan影響我很深。」
所以貫穿《倘若》的口琴是這麼來的。阿焙也將自己愛聽的歌灌到妹妹的iPod裡:Bright Eyes、The Velvet Underground、Arcade Fire、Broken Social Scene,他說:「最近可以聽超多遍的是The Kills,最喜歡的吉他手是(白線條的)Jack White。我覺得,搖滾樂並沒那麼有生命力,現在最爛的地方就是歌都太長,為何一定前奏間奏主歌副歌solo,三分鐘就很好聽啊!」
來吧!焙焙與他們的朋友!
大二時,阿焙在公館的挪威森林打工,一邊與國中同學組團「Alcohol」,《友情值千金》便是當時jam出來的歌。大三樂團解散後,覺得「一個人表演得很爛,兩個人可能好一點」,於是找來妹妹助陣。「她配合度高,我主見多又任性,吵架都是吵生活上的,比如唸她吃太甜會得糖尿病。而且其實,要一直黏在一起很煩!」我說,常看到你們兄妹倆在台上拌嘴;阿焙說,沒啦,只是常離開麥克風,自己聊自己的聊太久,老毛病了。
「跟森林合唱團他們合作也不會吵,因為平常就是一起hang out的朋友!我們都打電動『星海爭霸』...」阿焙表示,在Boyz & Girl、落日飛車、森林這些樂團都還沒組成之前,他們就認識了鼓手尊龍、貝斯手國國、鍵琴手Jon:「記得去地下社會看閃閃閃閃,Jon來搭訕;他以前住美國,所以剛開始都說英文。」因為阿焙根本不知道怎麼編曲,連吉他或合成器的音色都無法分辨,首張專輯【無所畏懼與寬容】多虧了這些親近的朋友幫忙,而第二張【真實的印象】則又加入了閃閃閃閃吉他手啟仲、Lily et Coco鼓手昀璁,搖身一變為六人編制。
「我想參照Beck的翻唱計畫『Record Club』,找最有才華的人,不用花太多力氣,最直覺的錄出來。」(註:此計畫包括【The Velvet Underground & Nico】大香蕉專輯)阿焙說,他盡量控制一首歌練團三次以內編好,而國國則是這次最得力的副班長與指揮官:「比如鼓的節奏是332,還是2424?或吉他是要刷、是要彈單音?都是國國負責。」他也因為看了電影【黑店狂想曲】,想加入鋸琴鬼魅般的音色,於是拜託Tizzy Bac主唱惠婷客串《真的嗎?》。
做夢的我,金子的心
「這張專輯每一首歌都寫得很痛苦,我不知道接下來可以寫什麼。」阿焙苦惱的說:「有人翻字典,有人想和絃,但我很執著,得先確定每一首歌寫什麼主題,什麼句子可以代表它。像是詩有『詩眼』,歌也有『歌眼』,我不會因為單純旋律很棒而去寫它。」他舉例《不透明的湍流》,就是從「貧窮」這個字,還有「做過的夢忘記太多」開始發展;這個二十歲少年,突然領悟自己的無知膚淺,無病呻吟。
阿焙的個性並不如表面般可親,他其實很嚴肅;曾參與辯論社,相信客觀的價值與真理,愛哲學愛思考,連買飲料的零碎等待時間,都要拿出一本書來讀。他最愛的是俄國文豪杜斯妥也夫斯基(註:代表作【罪與罰】),而《金子的心》這首歌更是受托爾斯泰、巴斯特納克影響。
【真實的印象】聽來是輕盈的,甚至詭計般的像是情歌,不過,其實阿焙埋線埋得深,要你收到他的訊號。他對人生的懷疑、探究、矛盾、害怕與瘋狂,聽得愈多,腦袋跑得愈多。就像他說:「往往到配唱的時候,還不太確定歌詞的意義,我喜歡一直去想,每個字到底是什麼意思?」
真的嗎?是這樣嗎?就這樣嗎?會改變嗎?會後悔嗎?
為什麼你永遠沒錯?我該如何跟隨你?你知道那不是愛情,不是吧?
什麼時候我不自由?生命是不是一直空轉?
我想我必須停止這個訪問。
因為我沒有回答。
*攝影:阿吱
*更多精彩內容都在KKBOX音樂誌8月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