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K專訪 / 別再執着於失去— RubberBand 新專輯《JUNTOS》陪你在一起細味日常

做音樂猶如一場情理博弈：感性上，創作人需要有敏銳的感知、破格的思維和冒險的精神，將內心情感轉化成作品傳意；但理性上，畢竟現實中人力、資源和金錢都有限，實驗之餘卻不可妄顧實際。平衡兩者，談何容易？

「慶幸我們從來不是獨自面對。」RubberBand 主音 6 號（繆浩昌）、低音吉他手阿偉（李兆偉）及鼓手泥鯭（黎萬宏）感恩：「團隊四人（包括結他手馮庭正／阿正）合作多年仍然信念一致；新專輯《JUNTOS》和將於九展 Star Hall 舉行的同名跨年騷，又難得請來業界好友音樂人 Patrick（雷柏熹）和結他手 Jason Kui 參與，亦有填詞人 Tim Lui 繼續合作。大家像『二人三足』般互相砥礪前行，那怕過程中偶遇挑戰，因為一起承擔和扶持，反而練就更豐富的回憶及可能性。」

不再自困於離散氛圍

熟知 RubberBand 的樂迷，都知道其自成軍起就訂立一個傳統 - 以首張專輯《Apollo 18》為起點，往後每張專輯均採用 26 個英文字母「A-Z」作命名，以紀錄樂隊的成長及蛻變。來到《Juntos》已是第十張專輯，今回四子既跳出近年關注的「離散」框架，選用西班牙文「Juntos」解作「在一起」為新碟概念，還首度以「六人模式」力邀 Patrick 和 Jason 參與創作部份。觀乎現已派台的四首單曲〈戀人日常（直線抽擊）〉、〈不如散步〉、〈Be Right Back〉和〈宇宙大王〉，以及五首尚待推出的作品，包括點題歌〈Juntos〉、〈只能給你奏着〉、〈晚了〉、〈主僕關係〉和〈過度關注組〉，是次專輯不論主題或內容，均有意從社會大氛圍，轉而微觀日常地探問關於人際相處、網絡觀察，以至人寵關係的狀態，從而開創一點有別過往的新火花。

「《Juntos》的確象徵RubberBand邁向創作新一章的心願。」6號直言，這張專輯的構成，絕對建基於近年的點滴累積、省悟以至轉化。回溯從 2019 到 2022 年，香港人飽歷社會撕裂和疫情折騰，各有各焦慮、悲愴、憤慨或孤寂，糾結情緒又往往難以輕言向人訴說。幸好崎嶇歲月中，尚有 RubberBand 創作了包括〈Ciao〉、〈這刻我們〉、〈好好地過〉等談離散的歌曲，還樂迷的浮思雜念尋得一處安泊之地，那怕聽完歌後問題不會迎刃而解，但大家得心靈至少獲得安慰和陪伴，不再孤單。

你和我都互相支撐着

「每次聽樂迷分享從歌中得到的鼓勵或啟發，都會格外開心。」6號表示，感動不只出於音樂人對作品的重視，更源於他們也是在這城同呼同吸的香港人。泥鯭又說，樂隊主張創意由心而發，「無論做一首歌、一個演唱會，我們都相信 Message（訊息）不是刻意搵返來，而是透過團隊之間真誠地交流和蘊釀。初入行，都遇過同業或宣傳人員提議，做音樂可以諗一些主題或故事做包裝；做演唱會可以請一些當紅嘉賓吸引觀眾買飛等，這或是市場常用的方法，但不太適合我們。」

任憑時勢動盪，RubberBand 都願意直視種種怪現象，甚至掏心掏肺地挖掘各自內心的複雜情感，並盡力以真誠創作貼近社會脈搏的音樂。「這樣的創作過程，既快樂也煎熬。」號稱「隊中淚腺最發達」的6號，感慨的說，「創作人的幸福，在於可用作品為媒介與人溝通。但育成作品前，我們必須誠實面對自身的脆弱或不足。譬如談大環境，我們和大家的經歷或非完全相同，但某些體驗都會類似，譬如 2022 年初、Covid 第五波高峰期，我都中招病到好甘；移民潮下，目睹親朋因不同原因分別，都會不捨……諸如此類的考驗，亦讓我們心情起伏。」

離開鎂光燈，RubberBand 不過尋常人，「若說我們用音樂幫助樂迷抒發情感？其實我們更想多謝樂迷細心聆聽、又熱切地回應作品，每句支持同樣默默地支撐着團隊呢！」6號說罷，阿偉亦微笑和應，2023 年世界疫後重啟後，他們得以順利完成 World Tour 旅程，帶着樂隊的音樂走遍三大洲、九個城市（包括英國、洛杉磯和多倫多等地），並參加西班牙大型音樂節 Primavera Pro，是一場由團隊和樂迷共同努力的成果。

「我想，做樂隊的人都會懷抱『想做世界巡迴演唱會』的願望吧？但坦白說，以前我好恨巡演卻又不敢幻想，始終這是大規模演出，牽涉不少人力物力，成事機會似乎好遙遠。」誰料到，當人活得安穩心態會略帶戰競；遭遇時局變異和疫情洗禮，反而卻看清生命中真正重要的事，並意外地沖刷走一些不必要的顧慮。像 RubberBand 經過展演停擺，堅定地認清那份珍視表演的決心，於是一開關就身體力行實踐活在當下。「2023 年終於圓夢，也藉由音樂重遇眾多熟悉的或離開的臉孔，是音樂生涯中特別珍貴和夢幻的一章。」阿偉說。

讓過去成為前進的養分

兜兜轉轉的歷程，教人回想起 2018 年，KKBOX 編輯部跟 RubberBand 的《Hours》專訪，問及四子假如時光可以逆轉，會否想回到過去改變甚麼，當時泥鯭直截選擇：「不必了。」眾人又談到，若然命運要讓某些事情發生，背後必然有其原因和深意，當下看到的「好／壞」，隨時日遠去、延展及變化，又會迸發出沒預期的可能性，所謂「好／壞」不是二元分割，做人或處世亦可學習更宏觀和遠目地看待生命，並修練耐性來靜待時間說話，不必急於為刻下的人事物妄作定義。

「我亦愈來愈體會，事情是好是壞，不只看環境，也是看心態。」6號坦率地檢視，近年的離散作雖則為己為人抒發心聲，也連結到不同的香港人，有其可喜的一面，但自己從 2019 年做完《i》專輯極沮喪，到《Ciao》稍為回氣，後來又沉鬱到不是太有動力創作，似乎也被低落感影響了前進的Momentum（動力），尤其活着是進行式，誰創造過再輝煌的往績、犯下再嚴峻的錯誤，過去經歷僅是人生的反段之一，你大可記取當中教導與經驗，卻不能永遠困在某一時間點／心情點去生活。

「《JUNTOS》可說是一次重要的 Move On。」6號說回想近年縱有失去，可是亦有得着，「譬如好友的同在，讓我看到一些美好的風景，慢慢也學會放下心事，換個觀點感受人生。像〈不如散步〉和〈Juntos〉兩曲的意象般，與其執念於結果，或許我們都可以像散步般輕鬆點『Feel吓』過程、欣賞路上景象；或自己又很喜歡〈主僕關係〉，此曲是我們幾個有養寵物的『奴才心聲』（笑），大家覺得與其等貓貓狗狗離世才寫歌作悼念，何不趁牠們活着時好好相處、表達愛護？這也呼應〈Juntos〉一句：『微笑之中／接受還未有答案』，當世界存在有千萬種可能性，不如別擔心太多，先珍惜每個『還在一起』的時刻，這可說是一種疫後或幻變後的新啟迪吧？」

6號感性反省，泥鯭和阿偉則從理性出發，分析 RubberBand 第十隻碟的新階段需求。「我們確實是時候重整 Momentum。外援 Patrick 和 Jason 加入，正好鞭策大家大膽求創新和進步。」泥鯭舉例，「他倆在各自範疇中各有執着，例如錄鼓，當我覺得OK，他們會認真建議怎樣推進，可以再Soild（實淨）一點；有一首歌，本來 Tempo 錄了96，往常可能四個人會 OK 就去了，但今次多了他倆我新觀察、想法和品味，我們又會反覆作商討，發現真是錄 94 更好，亦好開放地懷抱『想做好啲』的心念，一起花時間再錄再 Edit（編修）。」

保持童心面對新一年

泥鯭欣慰，「畢竟是商業社會，雖說做音樂是做實驗，但一牽涉資金和資源，都容易產生問題，要遇到理念跟行動相通的同伴，又非必然。當我身為創作者之一，目擊作品從開始到完成的全貌，清楚各人花過哪些心思，聽到已派台的四首歌，從 Demo 到完成的分別，比起初構思呈現更完善，就特別感激大家的互補和堅持。」

阿偉亦難忘從籌備、到泰國錄音至成曲，「最大的感觸，是多謝大家全情投入，令自己做到第十隻碟，仍然覺得做音樂好好玩！」尤其聚聚散散成日常，六個人能夠群策群力，「又貫徹我喜歡玩樂隊的初衷和快樂。」例如他和 Patrick 認識多年，「從來各有各忙，直到〈Be Right Back〉首次合作一首歌，幾享受當中交流；另外，〈晚了〉的聲效是團隊一直想做、但效果未夠極致的，幸有兩位新成員協力，終於推進到新的層次，大家好有滿足感。」

這時候，6號突然忍不住「自首」，「我真心感謝樂友和幕後團隊強大的包容力。話說〈晚了〉、〈Be Right Back〉是碟中第八、九個作品，當時 Patrick 和阿正請了一隊曾合作的東歐管弦樂團拉了一段弦樂給〈Be Right Back〉、〈晚了〉則日本樂手演 Horn（法國號），唯獨我這個主音未度清唱甚麼 Key，中途又忙巡演和其他事務，結果去完泰國錄音，才發現效果有點瑕疵，我猶豫了許久要怎樣懺悔……但他們倒是體諒，即使拖慢了一點進度和金錢，都願意回港後一起調整到最好，令我好感動，亦自我警醒以後要小心行事，別重蹈覆轍。」

或愉快或蝦碌的相處，又啟發 RubberBand 構思以傳統遊戲「二人三足」作為 Star Hall 跨年騷《JUNTOS》和專輯《JUNTOS》的主視覺影像。「開初想名字，阿正曾提議法文『Jeu』解作『Game遊戲』，後來雖沒用上，但經理人觀察我們後，也拋出『二人三足』的點子，頗符合一群人玩音樂如同玩遊戲的狀態。」6號解說，「經攝影師協助，現時影像設計又分別發展成『大人版』和『小孩版』——跨年騷《JUNTOS》海報，可見六位小朋友在遊戲；《JUNTOS》專輯封面，則會改為六個大人對照演唱會海報版的孩童動靜。這些人物並不只指向我們，也象徵所有童心未泯的人。」RubberBand 和團隊希望通過趣味的畫面，配合演唱會和專輯的歌曲訊息，在世界劍拔張弩或疫後迷失之際，給大眾於 2024 來臨前，傳遞一絲溫暖與期盼。